2011年10月25日 星期二

我在天堂多了一個朋友

三天前,

我在天堂多了一個朋友

昨天是我人生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收到一封e-mail訃文

我啞口無言

就像兩年前的一個下午接到她電話親口告知我她得到肺癌那一刻一樣

是人生第一次有人親口告知我 她即將面對一個將死的事實


然後接下來兩年 她不斷地在化療

我偶爾見到她,

我們約碰面要避開她化療之後的調養日

可能一起吃飯 或是她來看我表演

每次這些社交活動她總是提起很大的勁才能參加

結束時她都相當疲憊


幾度聽說狀況好轉, 朋友們都慶幸這個訊息

今年四月時她來看我的表演, 臉上有厚厚的粉

好像是藥物問題她臉上會有膿出水


五月她的生日在阿姆斯特丹北方港邊一個大倉庫改裝的餐廳宴客

她的親戚家族以及朋友佔滿了三大長桌

我有幸被邀請了 跟2個朋友坐在角落

她看起來好很多了, 笑著沿桌乾杯還跟我介紹著那些大部分的我不認識的人

同桌的朋友跟我說她知道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這樣跟大家吃飯了



伊利莎貝絲是一位哲學教授

她在阿姆斯特丹新舞蹈發展學院教書

兩年前一個葡萄牙導演邀我合作作品時

他邀伊利當我們的作品指導

於是2009年的夏天大部分的時間我們在她家院子渡過

我們一起作菜 擺桌 吃完了就討論作品的每週進度

這樣愜意卻不失積極的工作方式讓我很難忘


我是三人裡年紀最小的

也不是舞蹈戲劇科班出身 更不曾上過伊利的哲學課

所以我始終對這樣的對話機會充滿好奇



伊利的母親是一個聲樂家

她母親跟她繼父的骨灰就放在她院子角落的石頭甕裡

有一次伊利打開摸摸她母親的骨灰還一邊喃喃的向她母親介紹我們



上一次見到伊利是一個多月前

在我來布魯塞爾工作之前到安寧病房看了她

安寧病房座落在阿姆斯特丹市區民宅中

完全沒有一絲病房的氣息, 陳設是舒適的居家空間

那天她難得不用帶氧氣罩

她說她剩下四週了

平常她講話就是不疾不徐但深厚有力

那天她是喘著緩慢的說出好些話

要走時她還請我寄地址給她

好讓她之後寄出訃文給我



一個多月後的現在我收到了

我仍然啞口無言

我的意思是說

從她跟我要地址然後說要寄訃文給我時

她意識清楚的面對跟準備這個絕對的終點

對我來說實在是難以接受的理性同時又令人尊敬



我相信面對身邊或自己將死的處境沒有很多人是很有經驗的

我想寫下這些字來記住我這個朋友

還有記得她的氣度跟我的啞口無言


在病痛跟逝去的消息隨著自己年紀增長而越漸頻繁出現的此時

與其強調失去

不如說我在天堂多了一個朋友

有一天自己也要走的時候 他們會來接我們


2011年10月3日 星期一

記得自己是個東西


有時候好像要忘記自己是個人, 然後想像自己是個東西


尤其是當了演員之後 時常要想像自己是個東西


舞踏的一些練習好像就是這樣子的


聽說他們揣摩自己是個物體, 譬如說一個石頭


漸漸說服自己自己是個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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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身


譬如說暖身好了


暖身是為了讓身體保持在靈活的狀態


扭動腳腕關節的時候彷彿是在提醒腳腕關節


"醒醒阿, 等等是你表現的時候了"


讓身體下彎的的暖身從脖子開始


一節一節的往下


感覺每一節脊椎緩緩的放鬆


直到雙手撐地


讓手跟腳同時支撐背部


告訴親愛的脊椎你不用總是壓力這麼大的支撐身體


你也可以放鬆


讓手來分擔你平常要支撐的重量


暖身的一切過程是跟身體每個關節對話的過程


身體就像一個工廠的各個單位一樣


我是廠長要一一巡視


在這樣的對話完成之後


我跟身體就可以形成一個備戰的部隊前往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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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人在想像自己是個人或是的東西的關鍵


時常展現在自己對自己與周遭環境相對關係的感知


譬如說獨自傷心難過或開心的時候


覺得自己還真像個人


看著情緒很張揚的表演著



但如果爬山時被樹叢包圍


或是到市中心參加跨年倒數


又或是讀到看到聽到很棒的藝術作品時


承認自己微不足道


承認自己微不足道也許是接受物化的第一步


因為親愛的我只是個零件罷了


沒有什麼好不甘願的



景象浩瀚時自己就渺小了


景色匱乏時自己就偉大了



作為一個演員


作為大風景的一部份


我接受並妥協了自己作為他人想像的再現的這個事實


我因此有了成為東西的可能


我帶領著軍隊一般的身體迎接這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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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彷彿準備充裕了


但其實永遠也不夠


因為作為一個再現永遠趕不及作者的腦袋


所以與其說我是個演員


不如說我破綻百出地在演一個演員身分


一如我曾經演過的留學生身分, 亞洲女人身分, 藝術家身分, 導演助理身分之類的一樣


演出的狀態意指自己在詮釋一個不是自己原有的身份


但是在我演了一個演員之後


我認識了一些真正地演員


我發現他們也都在演一個演員


卸下演員身份時, 他們還是得煩惱稅要怎麼繳, 家人生病了怎麼辦



又或是說


一個身份被認定


不過是因為生命中大部分的時間具有的身份(被)認同


於是身份彷彿被就被確認了




我之所以說我在演一個演員


不過是因為我害怕別人確定我的身份


就像電車上的醉漢們對著我喊"yellow"時


我真想問他們: 你確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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